记得我十几岁的时候到五河去,路过一家坟前,见一个老头在作“清明”(祭奠、扫墓)。祭品是碗麦米饭,一块干肉,一小瓦壶酒,好生奇怪:别处人祭祖都用大米饭,这个老头,怎么用麦米饭祭祖呢?小孩子家怕人,不敢问之。
长大后跟曹河王姓(属五河片)开了亲,心里还老想着麦饭祭祖是怎么回事?为解心结,就跟这里了解人文风俗的老年人攀谈。他们告诉我:明朝末年,崇祯皇帝第四儿子慈照(封为永王,《县志》、《乡志》均有载,这里人习惯称朱慈照——四太子)跟李闯王军队伍作战,自霍山一路转战到五河上边的马园寨,太子军被打散,太子孤军奋战,被敌军刺伤,坠于崖下。(后来那山崖就叫“落马岩”,今属五河镇横排村)。敌军以为他必死无疑,就不在意,朱慈照当时昏死过去,醒来时已是天黑,忍着剧痛,爬到附近一个老奶奶家,想讨点吃的,并借此栖身养伤,见老奶奶家徒四壁,不好开口,但又想到这个老奶奶家是“独子家”(即一个屋场只一户人家)便于藏身,只好向老奶奶讲述自己的遭遇,硬着头皮向老奶奶讨点吃的,老奶奶自己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,没奈何,老奶奶只好摸黑从外面揪了些嫩蒿头回来,煮给皇子吃,他转战一天粒米未进,饥饿难耐,再难下咽也要吃,权且吊命,不致饿死(后来这块地方就叫“蒿子坪”),第二天,老奶奶从一个亲戚家借来几升大麦,用水浸过后,用碓舂去麦皮,做成麦米煮成饭给皇子吃(这种饭就叫“麦米饭”,以前穷农户家都吃这种饭)。饥饿好下食,在皇宫里吃腻了山珍海味,在逃难中吃“麦米饭”也觉有味。
皇子在这个老奶家养好了伤,心想:大明气数将尽,自己无力回天,便生出家遁世的念头。据传他在高山上望见五河宕有“王气”,又听说上边叶河下边有个庵堂(原名无从得知,皇子朱慈照出家这里,便将此庵命名为“永言庵”),便抄小路而下过叶河来到一个草坪上,脱去盔甲(这个草坪至今仍叫“卸甲坪”),走不多远就来到庵堂,向庵里老和尚秉明情形,请求答应他在此出家。老和尚动了恻隐之心,满足了皇子朱慈照的心愿,当时朱慈照的出家是迫于情势,本打算暂此栖身,日后有机东山再起,哪知闯王短暂春秋,吴三桂勾结清军入关,占据整个中国,建立了大清王朝,便打消复辟的念头,真正出家为佛,把随身宝剑抛掷到庵前大河边的水潭里(此后这个水潭便叫“剑潭”,又名“平湖”)。皇子朱慈照就这样以为身形役,内心深处仍念念不忘恢复大明朱家王朝,他曾赋诗抒发内心的伤感:“茫茫四海起烟波,故国山河血染多,秦苑深秋霜叶落,汉宫日暮断弦歌,平湖响水藏龙剑,野寺钟声容夜过,满目疮痍谁拾得,老天长叹泪滂沱”。
一般出家为佛,就当割舍尘念,但他是个性情中人,心中总是忘不掉“蒿子坪”老奶奶“麦饭”救命之恩。他从香客中打听到那个老奶奶已作古,很伤心曾作怀念诗(已散佚),以后每逢老奶奶的忌日,他总要从邻家化来一碗“麦米饭”,摆放庵前草坪上,朝着老奶奶家——“蒿子坪”拜上几拜,并叮嘱庵上人,他死后就把他葬在他平常摆祭的地方(其冢尚在)。皇子朱慈照死后,当他人感念他曾贵为皇子(封为永王),又乐做善事,广结善缘,也逢时过节摆“麦米饭”祭奠他。后来这里人也学着用“麦饭”来祭祖,渐成习俗。
随着时代的变迁,人事的演变,用“麦饭”祭奠这位皇子和尚已日趋淡化。潜北学者王浣溪先生(清末民初人)曾赋诗感叹:“袈裟一领自家披,总把征衣易衮衣,最是清明寒食节,纸钱麦饭见殊稀”。可见民国初年对其仍有少量祭奠,据当地老年人讲,新中国成立后,特别是“文革”后,再也没有人来此祭奠,随着时代的发展,老百姓的生活普遍改善了,都吃上了大米饭,再也没有人用麦饭祭祖了。为不使“麦饭祭祖”的来历不随时光流逝,被人遗忘,笔者利用当年曾编写《地方志》的机会,特将此地众多老人的口述史实加以整理,付诸文字让更多人知晓。
作者:刘正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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